九、要人
白庭君其实也没睡着,因此听到靠近门口轻微的脚步声时,他立刻坐起身来悄悄下床取下了一旁的佩剑。
脚步声在门口停了,白庭君屏息,却传来了两声虽然很轻却略带急促的敲门声。
他立刻走到门口把门打开——是风天逸。未等他开口询问,后者便跨进了屋子,白庭君按下疑问,小心关了门,又过来点了灯。
风天逸坐在桌子边,神色不定道:
“他找到我了。”
“这么快?”白庭君很是惊讶,心中暗叹风刃的能力。
“他用了尺素,现在那东西就在外面盘旋着,不出意外的话,风刃明天就会上门要人了。”
“尺素……”白庭君沉吟,他是听说过此物的,也知道似乎已经绝种,不知道风刃怎的又弄了来,“你对它比较了解,要我怎么做?”
风天逸道:“尺素一般用于追踪,但在某些情况下杀伤力也很强,一会儿我们将它引进屋子,它的目标是我,肯定会靠近我,你埋伏在一边,趁机杀了它。”
“若它离你过近,岂不是会误伤你?”
“不如此,它飘忽不定,又擅于隐形,你是碰不了它分毫的。”
白庭君只得同意,随即又问道:
“怎么杀比较方便?”
“用剑刺用刀砍用手拈,随你。”风天逸说完,不等白庭君有所反应,竟真的出门去引那尺素了,白庭君坐了片刻,又点了两盏灯,风天逸这时进来,却没关门。
“它来了。”
果然,蝴蝶样的尺素飞了进来,动作比蝴蝶蛾子类的都快许多,风天逸已经瞧不太清它的动作,白庭君的目光倒是紧紧跟随,不肯放松。
尺素一进来,白庭君一边留意一边迅速去关了门。
风天逸反而气定神闲下来,给自己倒了点水来喝。
尺素似乎看穿了白庭君的意图,居然也没有围着风天逸转,却是到处扑腾,让人难以下手。
风天逸心想,他竟是没有打算要杀我,可这早已没有的尺素,是从哪里得来?尺素听令的主人又是谁?
白庭君的剑法不错,周旋一会儿,就将尺素砍作两截。
“此处我是万万不能再呆了,尺素死了,他们也早已知道方位了。”风天逸开口道。
“我白家也算是有些地位,纵然是风雪山庄,无凭无据的也不能上门就开口要人。”
风天逸黯淡一笑:“他做事情向来不讲根据的。”
“不如这样吧,我们在城郊还有一个住处,是我爹当初养病的时候住过的,你要是不嫌弃,我带你去那里暂避一下,等打发走了风刃,你再回来。”
“那羽还真呢?”
白庭君暂时还未考虑到这个,风天逸发问,他才想到:“自然是和你一起,风刃若发现了,那也脱不了干系。”
风天逸便同意了。
第二天天还未亮,白家的一辆马车便马不停蹄地上了路。
风刃来时是傍晚,白夫人又是惊讶又是热情地把人请了进去,照例客气一番,便询问来意。
风刃也不绕弯子了:“我是来要人的。”
白夫人道:“风庄主可是说笑来?你要什么人?仆役还是丫鬟还是侍卫?”
她口中的“仆役丫鬟侍卫”都还在周围守着待命呢,风刃知道自己有些急切和直白了,便缓了缓微笑道:“不瞒你说,是家中一个贪耍的孩子跑出来了。”
白夫人向左右使了个眼色,将人都支了出去。
“哦?”白夫人脸上带了关切:“多大的孩子?”
“和令郎相差不大。”
白夫人笑了:“那怎么还算孩子呢!这么大,丢不了!我家庭君没事也老爱往外跑。”
风刃道:“是丢不了,我这不就找着了?”
“找到了?在哪里?”
“夫人莫要揣着明白装糊涂了。”
白夫人笑:“风庄主莫不是认为人在我这儿?”
这时雪凛和后续人马也已到了山庄,有下人来报,雪凛被请了进来,他向白夫人问候过,便靠近风刃的耳朵说了几句。
风刃徒然变色起身,也不讲那些虚礼了,直直道:“白夫人要怎样才肯放人?”
白夫人缓缓道:“庄主勿要动气,你且坐下我们好好谈,打起来纵然我毫无胜算,可要是传了出去,我们两家名声都不好听。”
风刃坐下了。
“庄主可知,过两个月便是三年一度的武林大会了?”
“这个我自然知道。”
“恰逢武林盟主逝世,也就是令尊,这一次的大会,自然要再选一个出来的。”
“你欲如何?”
“风雪山庄的庄主已经蝉联盟主好多届了吧?”
“我不关心这个,大约是吧。”
“我关心,”白夫人还是笑,“贤兄,令尊,太爷,太太爷……甚至还有五十年前的风佩昱,一介女流,也当过武林盟主。”
“白夫人说起这些来倒是‘如数家珍’。”风刃讽刺道。
“这可不是我的‘家珍’,是风庄主的。而今年的大会,以风庄主的武功和人品,拿下这盟主之位,自然也不在话下了。”
“我对这个没有兴趣。”风刃这话说得真心实意。
“我知道你没有兴趣,”白夫人同样真心实意,“甚至你对这所谓的风雪山庄,怕是也没什么归属感。只是你不感兴趣,你山庄里的老头子们,还有雪家的元老们,甚至是许多武林人士,都是不答应的。”
“他们答应不答应,都是奈何不了我的。”
雪凛听至此处,眸中一闪。
“风庄主果然是性情中人!只是你这庄主之位才坐了这么会儿时间,他们要把你拉下去,你还能把人全杀了不成?”
风刃没有说话。
“更何况,要是他们知道你并非庄里唯一合法继承人,那早该躺在坟墓里头的风天逸还活着,他们又该怎么想?”
“你不如直接说,你要什么。”风刃沉声道。
“我要的东西很简单,皇帝轮流做,下一届的武林盟主,我来当。”
“这里名唤‘翠轩小居’,我爹来养病之前,也常做会客的居所,客人来这里赏赏景,品品茶,甚至有肚子里带点儿墨的,会对对诗呢。”
“看来令尊也是个风雅人物。”风天逸道。
“哪里和风雅沾边!他一个武生唱不了文戏,无非是多结交些朋友罢了,倒是因此逼着我喝了些墨水。”
风天逸闻言倒是一笑。
两人围着小楼走了一圈,就在旁边的小亭子里停下了,风天逸有些热,身上出了薄薄的汗,便用手扇了两下。
白庭君道:“热?早给你备了夏衫怎么不换?都这个月份了,还里三层外三层的。”说着便随身掏出一把折扇递过来。
风天逸接过来打开,只见上面一幅工笔一首诗,也没细看,只管扇起风来。
白庭君见他刘海儿都被吹起来,露出汗津津的额头,鼻尖也亮晶晶的,上面的痣愈加明艳,心里微动,不由得看呆了。
这时羽还真从屋里出来,朝他们走了过来,劈头就是一句扫兴的话:
“少爷,我看这里也不能久待,风刃能找上白家,也早晚会知道这一处地方。”
白庭君心中不快:“我若是执意不给,他能怎么样?”
羽还真道:“你我联起手来,也打不过他。”
“我不信他真能和我动起手来。”
“他会的。”风天逸道,“只要能达成目的,他无所不用其极。”
“是了。”白庭君沉吟,“他能为了这庄主之位废了你武功,还囚禁起来,也是个心狠的人了。”
风天逸的嘴唇苍白了一下,却没说什么。
“总之,我觉得留下来不妥。”羽还真坚持道。
“离开这里你们能去哪?你的手都废了,怎么保护他?”
这话同时戳中两人痛处,羽还真的反应是咬了唇不说话,风天逸听了,则直接把那折扇扔白庭君脸上,忿然起身就要走。
然而他行动迟缓,刚走两步就被白庭君拉住:
“方才是我说错了话,我向你道歉。”
“你向他道歉!”
白庭君转身向羽还真道:“对不住,刚刚我是无心的。”
羽还真白着脸,黯然道:“没关系,你说的也是事实……”
白庭君这才对风天逸说:“他就这么不肯放过你吗?你对他而言没有任何威胁了!不如我去跟他直接面谈,叫他放你一马,保证你永不会去夺他的庄主之位。”
风天逸惨笑一声:
“白公子,你既然早就见过我们一面,你就该明白,他担心的根本不是这个!他想要的,也不是你以为的那样。”
他说完,轻轻挣脱了白庭君的手,慢慢走回了屋子。
白庭君愣在原地,许久,他才向羽还真声音颤抖道:
“这…是什么意思?”
羽还真叹息道:“就是你所以为的那个意思。”
白庭君心中一片茫茫然,前因后果联系起来,又明澄澄了。
白雪称他们旅途劳累,邀请风雪山庄的人暂住一晚。
雪凛被领进客房,他在房间里转了转,便唤出尺素,尺素不一会儿就将他引到了另一间房,屋里没人,他四顾了一下,便轻轻推门进去,尺素动作更快,进去之后盘旋两圈,准确地落在了一处。
那是雌尺素的残骸,果然,雌尺素已死。雄尺素停在那里,便一动不动了,雪凛知道,过不几天,这只也会死掉。
雪凛嘴角咧了一点弧度,心想事情变得有趣了,白家掌舵白夫人把风天逸藏了起来,要风刃拿武林盟主的位子来换,而风刃想也不想便答应了。
可风家不答应,雪家也不答应,他雪凛,倒是乐于看着风刃一点一点掉进泥潭。
皇帝轮流做,这风雪山庄也沾了个“雪”字,两家一起打拼的家业,凭什么庄主都让姓风的做?
他回到客房,拿出一个新的匣子,里面赫然又是一对尺素。